登長谷雜想 @ Remoting's World

網誌封面圖

　　登高總能觸動個人情感。舉凡杜甫「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展現的志氣、李白「昨日登高罷，今朝更舉觴」展現的抑鬱、高適「登高臨舊國，懷古對窮秋」展現的思國，或是王之渙「薊庭蕭瑟故人稀，何處登高且送歸」展現的憶友，窮極高而抒其情儼然成為文人雅士名留青史的終南捷徑。然而為何登高有如此神奇力量將人們陷入自身的情感泥淖中呢？或許親自來趟便能觀其端倪。不過個人體力尚不足登上中國五岳或是台灣百嶽，也只是塵世中一個迷途小書僮，自然無法如同留名千世的登高者們一樣將崇高情操化成可歌可泣的動人詩句，硬要說的話，充其量也僅是胡思亂想罷了。不過既然親身從長谷世貿大樓的一樓登上頂樓，至少也得留下點紀錄才不會愧對痠痛的雙腳。

　　先稍微介紹一下長谷世貿吧！這棟高 222 公尺的摩天大樓由李祖原建築師所設計，在完工當時可是世界第十高的建築物呢！而名為「長谷」也正恰如其分，畢竟一棟聳天高樓竟矗立在方圓幾百公尺內都是低矮樓房中還真能顯出居臨長谷般的寂寥。從遠方看著她突兀的存在時，令誰都不禁為她那好似被貶入凡間而落寞的倩影嘆息！說來李祖原建築師也走得真極端，好的作品可如同世博台灣館的山水心燈設計令人為之動容，特異的作品可如同建成圓環、中台禪寺讓人摸不著頭緒。(詳情可看 wiki) 不過最讓人想不透的還是他的「中華文化」設計元素。既然首重中華文化，為何所設計的高樓違反了中國元素首重的「和諧」呢？(君不見臺北 101、長谷世貿、八五大樓的「鶴立雞群」嗎？)

　　將整棟大樓的歷史脈絡想了一遍之後也差不多登上高樓的頂端了。當推開隔開大樓內部與頂樓的安全門時，最顯眼的標的物是塗有紅白螺旋線條的避雷針，因為它代表著登頂成功。站在頂樓的時空感就像百慕達一樣詭異。說寧靜也不寧靜，雖然底層的車輛喧擾聲早已隨著樓層的遞升而稀釋成微弱的窸窣聲，不過夾帶的救護車嘶吼聲卻劃破天際而更令人不寒而慄。除此之外，頂樓還有四季都吹拂著的陣風。風或許在地平面沒那麼稀奇，但到了高樓平台上便顯出不一樣的風貌，光是趁人不注意的「咻～」一聲便足以把人嚇得半死，尤其搭上明滅的高空警示燈更讓一切顯得詭譎。總之，頂樓的時空氛圍將是初登頂必須適應的。

　　頂樓的女兒牆建得較高些，也許是想讓跳樓的人有反悔的機會。不過我倒覺得它還提供類似電影轉場的效果。當好不容易踏上小石階、撐起身子直到雙眼能夠遠望時，視野從女兒牆的洗石子牆面瞬間轉成無限遼闊夜景的感覺是種震撼美。這大概就跟武陵人穿過山口而視野豁然開朗的感覺一樣吧！

　　除了欣賞純粹的夜景，登頂還有個趣味 ── 判讀。天然的大地在黑夜是沒有顏色的，唯有人類文明的滲進才有了各式亮點。而就像判讀 CT 圖 ( 電腦斷層掃描 )一樣，不過夜景的判讀簡單多了，我們可以隨著燈光的顏色、大小、密度來判斷方位。舉例而言，最亮、最寬的亮帶是最熱鬧的民族路；遠方燈火明滅的煙囪群是高雄港的工業區；跟民族路成垂直的道路則依序是十全路、熱河街...等等；偶而會有條狀亮光橫渡的是行駛的火車。接著我們就可以根據這些明暗不均的黑白色，在腦中構思完整的高雄地貌。基本上，高雄的街廓就像其所帶的工業色彩般的「標準化」及集中趨勢。工業便是工業區、商業便是商業、住宅便是住宅，三者的涵蓋範圍彼此涇渭分明，呈現明顯的交界。相較之下，舊台南市的街廓較模糊，沒有像高雄市明顯的幹線道路，而住商工彼此範圍交集較多，高樓數量則遠不及高雄，但城市全貌卻隱約透露出古城的意境。至於台北，建築物的密度、平均高度遠大於其他城市（畢竟是首都），但道路的排列不較高雄整齊，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則是新舊差距非常極端。你隨時可在一棟現代的摩天大樓旁看到外牆斑駁的老舊公寓。

　　至於登頂為何容易觸情傷懷呢？我想大概是因為這樣比較容易感受自己的渺小吧！站在高於地面 222 公尺的平台上，所看到的視野遼闊程度是平常的好幾百倍有。套句廣告詞，這讓人有「朕即天下」之感。振臂一揮，手滑過的面積大概就是地面的好幾平方公里。看著地表上如同螞蟻般的車輛熙熙攘攘的經過，看著天頂的星空距離如此靠近又遠離、耳裡聽著各種人類文明的聲響，或是紅燈時短暫依稀的風聲，不論是懷才不遇、身不由己、情場失意、職場受挫、憶友思親、人生無常，總能在此找到與自身情感契合的頻率。難怪跳樓這種事從古至今時常所聞。當然，雖然自己的鬱悶也不少，不過為了不要讓大家還要撥冗一天來吃粽子，所以我也不會真的跳下去，僅僅將鬱悶與明月分享罷了。倒是站在高處俯瞰夜景，腦中的「仁醫」電視劇片頭不斷倒帶、重播，或許這是內心深處的感受吧！

　　( 如果獨自一人被扔進漫無邊際的黑夜，你能夠在那裡找到光明嗎？或是否能用你的雙手，將光明送入那黑暗的世界？)

　　總之，登高是催化劑，利用其時空錯亂的本質將每個人心中的各種情懷瞬間醞釀出來。如果有機會，就往高處去尋找內心潛藏的秘密吧！

01▲登長谷世貿前的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