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oting's World

六月 27 日。高雄醫學大學 101 學年度大體老師感恩大會暨入殮火化儀式。

　　不如往常景象，604 大體實驗室裡沒有抱著解剖圖譜、眉頭深鎖的學生，也沒有解剖刀或鐵鋸在早已受盡千刀萬剮的人體上來回撕磨的聲響。取而代之的是齊聚一堂的十六位準備入殮的大體老師與其家屬正珍惜著在人間最後的相聚時光。家屬們或悲傷而決堤、或不捨而無語、或茫茫而凝視摯親，站在遠處靜觀這十六個同時進行的告別場合，心理衝擊之大難以言語。隨著法師木魚聲的咚咚作響，這半年跟大體實驗課有關的記憶也跟著這股沉穩節奏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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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猶記得初次與大體老師相遇那天。　

　　為了讓老師與家人見面時能表現最完美的儀容，全組人員幫老師擦拭身軀、拂去身上每個汙垢。初見老師的當下記憶時至今日仍讓我印象深刻。擁有強碩體格的老師面容慈善、緊閉雙眼，讓人有彷彿老師只是熟睡的錯覺。而全組人員也同樣深怕任何一個舉動會對老師不敬，因此每個清洗動作都顯得戰戰兢兢。於是，與老師一學期的相處便從此刻懷著忐忑而謹慎的心情開始。

　　在教室上完例行課程講解後，我們踏進了 604 大體實驗室，進行首次的解剖課程。按照規定，組員們首先莊嚴地圍繞著老師並問好，接著便開始實作。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們以顫抖的雙手劃下人生第一刀。還記得當時為了如何下第一刀而掙扎許久，畢竟一想到自己是在真正的「人」上動手就讓人退卻三分。而隨著解剖刀劃出的傷口所散發出的刺鼻福馬林味衝進鼻腔裡，更是衝擊腦袋的所有神經。然而，味道消散後展露眼前的解剖構造，卻也不禁讓大家驚嘆於造物主精密的設計能力。肌肉、骨骼、血管、神經等等構造是如此相輔相成，才讓人足以生存。一想到人體能存活於世，是靠這套複雜卻精緻的機制在運作，不禁讓我起了感恩之心。而這便是老師給我們上的第一堂課。

　　隨著實驗進度的推演，我們逐漸習慣福馬林的刺鼻味，解剖能力也越來越熟練。但真實的人體構造除了比書本更複雜，也往往因人而異。也因此我們偶爾會一時疏忽而清除重要構造。此時的我們除了向老師致歉，也只能相互提醒下次更謹慎些，並且不得不再一次地感嘆人體的奧妙。

　　當然，解剖課程有時的確會覺得煩悶又挫折，畢竟花在這門課的時間遠大於其他課程，尤其當跑台考試來臨前更是如此。此時對於「人」又有不同的想法。在課程初期，每當破壞到人體構造時，總會心裡愧疚。但考試前的疲勞轟炸會讓人忘記老師曾經是「人」，只覺得是單純的有機體。腦袋緊緊抓住每個肌肉、神經、血管的名字，卻忘了初衷。當時，如果破壞到人體構造時，只會認為：「算了吧！沒什麼大不了。」甚至，會有「剪掉吧！這樣才不會出這題題目。」的想法出現。回頭想起，我們還欠老師一聲：對不起！

　　時光荏苒，課程進入尾聲。最後一堂課是替老師縫合傷口、纏繃帶、著壽衣。一切完畢後，全組再度聚首向老師說聲感謝。看著老師又回復原本「人」的型態讓人有如釋重負之感。每歷經一堂實驗課，老師就越漸消瘦，但教導我們的知識卻越來越扎實。而此時眼前的老師已然化為輕盈的姿態，為飛向另個世界做最完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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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法師的誦經聲嘎然而止，所有人都知道告別的時刻已到。眾人齊將老師的靈柩一一送進靈車。就在南台灣耀眼陽光下，我們合掌祈禱，恭送老師們離開校園，也畫下大體實驗課的句點。主任說的對，大體實驗課是醫學生所有課程中，最能體會「人」的意涵的課程。這堂課忙碌但充實。很珍惜有此緣分能向大體老師學習，謝謝所有默默付出的大體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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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還是對老師家屬感到抱歉。不知是否當初溝通有誤，老師家屬一直期望我們能找出老師的病因。在感恩儀式當天，當我們向家屬回答「不知道」時，家屬們失望落寞的表情令大家沉默不已......

▲通往人體最奧秘處的大門：604 大體解剖實驗室

標題圖片出處：高醫解剖學科